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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0414 永遠的花園(下) ( 胡長松兄)

我聽伊按呢講,驚惶起來。

伊繼續講:「毋過你放心,佇我遮你真安全。」

阮行轉來花園,彼幾隻本底飛入來的草蜢已經飛走矣。

盈暗,老人欲留我吃飯,毋過我給伊告辭。伊給我講歡迎閣轉來。伊講:「後回有重要的物件欲予你看,會使予你了解『永遠』的祕密。」雖然好奇,毋過我歹勢閣促糟〔tsak-tso〕,就給伊說多謝。我沿原路出去,想袂到,軁過竹抱佮隘巷,一行入庄裡的路,就發現家己閣迷路矣。好佳哉,這回我搪著庄裡其他的人,怹給我掣去春木伯仔的厝。奇怪的是,我問怹關係彼个玫瑰花園佮青草蜢仔的代誌,怹攏講毋捌聽過。春木伯仔講:「雖然草蜢仔確實對稻仔有敗害,毋過你講的彼款,阮自細漢毋捌聽過。」因為這个奇怪的疑點,我決定佇遮滯落來。

庄內有袂少人提供民宿的房間,春木伯仔掣我滯佇一个婦仁人整齊的厝,婦仁人的後生出外做空課,伊給怹後生的房間讓予我滯。我閣一遍問婦仁人玫瑰花園佮青草蜢仔的代誌,伊嘛講毋知。
無可能。我心內按呢想。

就佇這个時陣,我接著病院敲來的電話,給我講,進一步檢查的結果出來矣,我的肝臟正常無問題。

「哪有按呢?我家己佇超音波的儀器看著一粒若親像乒乓遐大的物件呢!」

「先生,超音波的儀器有時會有出入,總講,進一步看,你的肝臟正常。」

我隨就想著老人給我講「感恩佮喜樂的茶會治病」的時的輕鬆的表情,假若伊早就知影我無病矣。一方面,我為著這个好消息歡喜,另外一方面,我感覺老人是會使預知未來的神祕詩人無毋著,就親像Blake彼種。我的頭殼內底隨就浮出Blake的詩句:

So I turn’d to the Garden of Love,
That so many sweet flowers bore,
And I saw it was filled with graves,
And tomb-stones where flowers should be:
……

彼暝,我就佇懷疑之中睏去,我夢見彼个玫瑰花園只是一个墓仔埔,就親像Blake的詩所寫的。我甚至不斷夢見彼个老人就徛佇墓牌頭前給我講,伊就是掌握生死祕密的先知,我佇夢中一直給伊追問關係「永遠」的問題。

第二工早起,我無死心,給春木伯仔講起前一工看著的彼片稻田,伊掣我去。遐是仝款的畫面:彼條小路的路邊有二條用細塊五彩thai-luh貼甲真媠的石椅,閣過的田園有歸十甲大。毋過,當然,無青草蜢仔的影跡。我斡頭,應該是玫瑰花園的所在只是一間普通的厝,雖然也是有花的芳味,毋過,並無花園的影跡。後來怹甚至掣我去雀榕較過、怹本底欲報我去的彼間有花園的厝,彼間厝真大,整理甲真整齊樸素,埕裡嘛有花園,毋過仝款,並毋是我看著的彼个花園。

 

彼个老人的面容閣一遍出現佇我面前,這遍,我確定伊一定是一位親像先知的詩人,我感覺,伊講的話甚至比Blake閣較有力量。我對前一日無留佇靴吃飯愈想愈感覺懊惱。伊的確是一个有力量的詩人!

我心愛的L,希望妳毋通怪我給代誌講甲傷過神祕,因為我知影,詩的世界佮永恆之間有一條通道,也詩人的任務就是給這个通道走揣出來。妳看,關係玫瑰花園,T.S.Eliot嘛捌寫過” Footsteps echo in the memory / Down the passage which we did not take / Toward the door we never open / Into the rose garden.”按呢的詩句,怹知影一寡祕密,記憶會掣人行向無行過的小通路,就像佮讀者講一場毋捌發生過的戀愛仝款。我相信文字有時就是passage,是寫予特定時空的特定人讀的。讀捌的自然就知影文字後面就是路的盡尾的花園,會有回聲。最後,行過通路的人,會使進入彼个花園。
我發覺我就是好運綴怹行入通道的人之一。

閣來的幾落工,我繼續走揣。就佇春雨的季節到位彼工黃昏,我閣一遍來到田園邊的彼二條石椅。我坐佇石椅頂懸歇睏,看對落過雨的西爿地平線,晚霞比任何時陣閣較紅,烏雲嘛漸漸貼低。一直到我驚奇烏雲哪會貼甲靴低的時,才雄雄發覺,遐毋干焦是烏雲,佇烏雲下底,有烏色的煙霧親像是對西爿的塗跤噴出來,成做一條帶仔,地平線親像是裂開矣。我隨就意識著,是青草蜢仔。我想欲喝聲,毋過嘴親像予啥物掩咧,喝袂出來。怹逼近的時,我聽見假若戰場的馬蹄聲,原來遐是怹翼股振動的聲。千萬隻的草蜢成做一團烏霧對我飛來,給我包圍,這回,我真清楚看著怹親像蠍仔的尾仔伸出毒刺。我感覺恐怖,想起彼个老人的面,下意識給身軀斡過後壁,講出一聲:「救我!」

想袂到,我一斡過,發現彼个花園佇圳溝的對面閣出現矣,而且,佇微微的雨珠裡,玫瑰花的拱門頂懸予夕陽耀出一道彩虹,老人徛佇彩虹下底,伊的面親像日頭發金,跤腿親像火柱。伊大喝一聲,假若獅仔咧吼叫,靴草蜢仔聽著伊的喝聲,就毋敢閣倚來。老人對我講:「緊過來,你猶無我的印記!」然後,我就走過圳溝頂的小石橋,閣一遍進入彼个花園。蝴蝶仝款佇玫瑰之間飛踅,親像完全無受外口恐怖的場面影響。老人徛佇我的面前,我當欲講話,伊就叫我給我的鞋褪落來,講:「因為你所徛的所在是聖地!」我感覺敬畏,照伊講的做,心內才底想,伊到底是啥物人,伊就講:「我是起初,也是最後。我是阿利法,也是奧美加。」伊講話的聲親像彈雷,講了,就消失去矣。當我閣欲出聲,就予村裡的人給我搖精神過來。

我猶坐佇石椅頂懸,彼个花園消失去矣,我知影。我感覺著失落──雖然,肝臟5公分的物件最後只是一个死亡的幻影,對收著這个好消失的人來講,我會使有繼續精彩的人生,無應該有按呢的感覺──毋過,我心內的失落煞逐日咧漲大。彼个老人講欲予我看的關係「永遠」的物件、閣有伊講的印記,到底是啥物?我一直想,毋過完全得袂著答案。就算我佇人世間健康,毋過最後敢會失去伊所講的「永遠」?我愈想愈不安。今仔日,春木伯仔給我講,伊寫的詩作得著頭賞,我應該恭喜伊的,毋過我歡喜袂起來。看會出來,伊對我平淡的表情無真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