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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0311 頌 歌 集 (胡長松弟兄)

01
我曾被領到一個地方,學習愛與包容,而試圖做些什麼創造,但終歸徒勞,就算是路邊的花也不曾多開一朵。我抱怨𣶹,一如有人多年前曾在曠野生𣶹的氣,但𣶹並未對我發出大怒,甚至我不斷底在這光景裡偏離𣶹的道路,但𣶹仍舊只是用微弱的聲音指示我,讓我因刺棘而受苦。

我深知無法因自己的罪而加深𣶹的恩典,但在死河的岸邊,我仍聽到船夫的呼喚。上主的羔羊啊,我曾自認是向罪死了的人,但它的頑強竟是超過我所能想像。每當失敗的時候,我就感覺慚愧。我怎麼配在死的樣式上與𣶹聯合呢?而後𣶹就用眼淚來安慰我,就像用清涼的泉水安慰一個在沙漠裡跋涉的浪子。

我知道自己一點都不配得𣶹的恩典,但當我闔上眼睛,一朵紅色的花朵仍為我開放,就像是𣶹賜給我的微笑。

02
古老的傳說是這麼說的:當天使來攪動池子的時候,第一個進到池子的人,任何傷痛都可以被治癒。 但我已經癱了許多年,也來到這裡許多年,身上發出惡臭,所有在池畔等候的人都把我推開,那些瞎眼的、瘸腿的和癱瘓的人們,常常因我傷口的味道而咒罵我。我離那個池子愈來愈遠,恐怕是再也進不到那個池子了。但我並不放棄,當風動的時候,我的雙眼緊緊底盯著水面,甚至有幾次,我已經看見水面泛起了漣漪,但每當我嘗試挪動病重的身軀時,其他人就爭先恐後地跳進池裡去了。

我是多麼絕望啊!到底經過了多少寒暑呢?我已經數不清了,我只知道我的灰髮垂到了地上,而我的額頭滿是皺紋,池子邊永遠有等待醫治的病人擠在我的前頭。我的嘆息更沉重了,我日夜底埋怨這一切,然而,我仍在心裡默默底自語著,但願我能得到醫治。而後𣶹竟站立在我的面前,就算我因雙眼模糊而看不清𣶹的容貌,但𣶹仍用堅定的聲音告訴我:「起來!拿著你的褥子走吧!」

我怎麼表達我的歡欣呢?這是恩典的時刻,我的心不再企盼於那池水塘, 我頓時從癱臥之地興奮底跳了起來,而竟至忘了思索,𣶹為什麼會看中我呢?

03
我已遺忘了那裡的惡夢,但多年之後,在夜最深的凌晨時分,我竟被 床邊老舊轟然的冷氣運轉聲響吵醒,我即刻闔起雙眼,那聲響、微光、溫度 和一切感官,瞬間就與過往的經歷連結,於是黑暗就向我傾倒下來,像是無意間被拉開的舊倉庫大門,帶著霉味的恐懼毒劍射進了我的心窩。

當時我方進入青年並憧憬自由,卻在某個夜晚穿著尉官的衣服去到一個頹敗的軍營報到。我未曾感受過南福摩莎竟有此等冷冽暗寂的秋夜,而某種 老舊機器總是孤獨底轟轟運轉著。此後有整整一季,我在每個夜晚等待黎明,卻又在每個黎明拒絕晨曦。夜總是那麼深冷,而我被包圍在高牆與古怪官長的吼叫聲裡,感覺到不能止盡的無助。當時我還不認識𣶹,甚至不懂得向誰哭喊。

如今𣶹為什麼讓我想起這些呢?為什麼那個痛楚還是那麼真實呢?我驚覺這麼多年來,竟是為了迴避這種 荒謬的 吼叫而活著,可是𣶹來到了我 的床邊,並沒有要我再次忍耐,只是讓𣶹的使者按手在我的左胸口為我禱告,讓無限的溫暖流進了我的血脈。而後我有限的疼痛止住了,窗邊 是泛白的晨光,多年前那間黑暗的舊倉庫,如今在光線裡竟閃耀著金黃色的光輝。

04
我又聽見一個朋友睡了,每次這個時候我就掩面嘆息,眼睛望向那睡眠的深淵問𣶹,那裡到底是什麼呢?然後,𣶹的聲音就從那裡浮現,就像起初的時刻𣶹的靈就運行在那裡。

祝福那孩子吧?𣶹說,忘了他是以撒的後代嗎?那個憑著應許來的孩子 不是憑著血氣來的,他是自由之母的孩子而不是奴隸夏甲的孩子;𣶹說, 𣶹和他的約定可是來自於天上的耶路撒冷,而那個地方是全然的自由之境,是𣶹為他所預備的故鄉。他只是睡了。

而後我的嘆息便減輕了。雖然我懂得的還是那麼少,但我聞到了一點點 𣶹所賜的自由的香氣就充滿了盼望,在那深淵的水邊我看見了一朵百合花綻放得那麼美麗。

編按:本文乃編輯部特別向胡長松兄所約之稿件。長松兄係台灣著名的詩人兼台語文學家,不但著作等身,獲獎無數,還曾擔任《台文戰線》總編輯及台文協會秘書長。特此致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