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址:高雄市新興區德生街54號    電話:07-2311038
  • 我是新手 禮拜直播 代禱需求 聚會禮拜時間表 講道篇 週報 聖經下載 奉獻

20080316 在星巴克的咖啡香裡(一)(李香瑩老師)

在星巴克的咖啡香裡,我思索著陶淵明說的:「縱浪大化中,不喜亦無懼。」星巴克的咖啡香是現代的幸福感,陶淵明的詩是自古及今人事無常的感喟。在幸福的氛圍裡想著如浪席捲而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人事無常,這種感覺很新鮮也很矛盾。

剛剛接到住台北的姊姊的電話,我們姊妹,一在南,一在北,心靈卻沒有關山阻隔。姊姊告訴我,她去看爸爸。蜻蜓點水般的輕描淡寫卻如千斤重錘敲得我眼冒金星、心跳加速、頭暈目眩!這句話在我的心裡產生不小的震動,原來陸沉於心底的東西,不安定地隆起、活動,造成海嘯,記憶的浪頭正朝我翻滾而來。

我的爸爸?「爸爸」,何等熟悉又何等陌生的名詞!我的父親在我小六時就離開我了,之後,他只關心自己的新家庭,他年輕貌美的嬌妻與甫出生的小女兒。國中時,讀到杜甫的「佳人」詩:「夫婿輕薄兒,新人美如玉。合昏尚知時,鴛鴦不獨宿。但見新人笑,那聞舊人哭。」我心頭一驚,一千多年前的杜甫,怎知我父親的行徑?父親當年步伐匆匆,走出了我們的生活,硬是衝破我們的心扉,留下一個永難補起的缺口。他的結髮之妻,還有我們這四個他親生的骨血,大概只留在他午夜夢迴時的愧疚裡,或者,連午夜夢迴都沒有我們的空間,連愧疚的感情我們都分不到。

離開後的父親住在與我們相隔不遠的城市,但是,彼此卻如同參星與商星般,永不相見。現在,姊姊竟然去看爸爸?一定是發生了什麼大事吧!姊姊說:「爸爸離婚了!」是啊!爸爸早就和媽媽離婚了呀!難道,現在年近古稀的他又趕流行地離了一次婚?這是在開什麼玩笑?

媽媽在世時,對父親的怨懟深而又深,深到連她自己跌落其中都無法爬起,別人伸手拉她亦搆不著她的手。媽媽不只一次地在我們面前罵父親,罵那個對她負心的男人:「老天有眼,這種沒良心,拋妻棄子的人,以後一定會悽慘落魄,到時候,他若回頭來找你們,你們都別理他,讓他流落街頭當乞丐,讓他嘗嘗被拋棄的滋味。」當時的我們年紀尚小,只知道媽媽心裡怨爸爸,卻無法理解那種怨懟與那既深且廣,想過卻怎麼也過不去的憾恨。對人事尚懵懂的我們,無法詮釋母親被父親背叛的心情,因而只將母親的咒詛當成母親在發洩難以吞嚥的情緒。受了點教育的我們,只知道那樣狠心對待一個「悽慘落魄」的人是不對的,卻不瞭解為何一向溫婉善良的母親會說出這種冰冷殘忍的話語來教導她的孩子。

現在,母親已逝,父親也真的「悽慘落魄」。他一輩子的積蓄、土地、房屋 …… ,在一夕之間全歸了別人,而那人,曾是他為之拋妻棄子的美貌秘書,曾是他軟語溫存的枕邊人,耳畔軟香猶在,怎知說變就變。昔日是父親不要母親,現在是父親被人拋棄。母親的話語已成真,照一般的眼光來看,真的是「老天有眼」,但是,就算「老天有眼」,又能如何?我們這些為人子女的心,不過再一次被割裂,再一次受到猛烈衝撞,再一次興起無常之感。

今晚教會的讀書會和婦女團契合併聚會,我和另一個姊妹相約進行我們的「二人讀書會」。走進附近的星巴克,將窗外的漆黑與市廛的喧囂全部拋棄,在咖啡香裡,我們將有一番快意的闖蕩。

我的好姊妹點了一杯焦糖瑪其朵,而喝咖啡之後一天會多出八小時的我,則左磨右蹭地點了一杯芒果奶霜。我輕輕地拿起小巧玲瓏的湯匙,在糊軟綿密的金黃奶霜上舀了一匙,送入口中。嗯!這奶霜果然無敵,釋放出大量幸福電波滋養我的視覺、味覺、嗅覺,剎那間,一切重擔彷彿輕省了起來。在言語、眼波、心靈的交會中,加上氣體分子與氣氛的推波助瀾,似乎任何事都可以模模糊糊無關緊要了,古今多少事,盡付咖啡香哪!在這兒,事事化煙化塵,沒入濃濃的咖啡香裡。我閉上雙眼,想像一個個並不如煙的往事自個兒在空中旋舞,不管人間如何鑼鼓喧天,此時此刻,我只管盡情享受綠螘新醅紅泥火爐寒夜客來結廬人境無車馬喧的舒暢快意。

人,果然是感覺的動物,一點都不理性!我滿心感謝上帝給我們這樣的「感覺」,否則,一切都得黑白分明、賞善罰惡、錙銖必較、睚眥必報,「情」若不能影響「理」,嚴肅的態度必使鮮妍的生命褪了色彩與光華。

我跟我的好姊妹談起我的父親。

現在的父親,真正是個孤獨老人了。我們長大了,父親更形矮小瘦弱。聽了姊姊的敘述,忽然好想給多年不見的父親一個深深的擁抱。不是希望重溫兒時舊夢,只是想給年近古稀的父親溫暖的感覺。讓他知道,我們早已原諒他;讓他知道,在青春叛逆的歲月,我們因為信仰,選擇作一個好孩子;也讓他知道,對於他被再度結褵的妻子背叛的痛苦,我們是如何感同身受;更希望父親知道,我們始終學不來如何恨一個人,我們是善良的,我們是他的孩子,所以,父親哪!您也是個善良的人吧!我們瞭解善良的人也有糊塗的時候,而糊塗之後的清醒是刺痛人的,卻也是另一個幸福的開端。往天堂的路本來就不好走,生命要蛻變,本來就得脫一層皮。

雖然,父親的離去曾使我生命中十二歲的春天如此不堪,之後,春天久久不來,秋日的蕭索與冬天的冰冷包裹了我好久,那時,任憑冰天封地,我卻無法冬眠,我一直清醒著,異常清醒,比別的十二歲孩子還要清醒。

曾經,我以為自己會被這樣的寒冬永遠包裹,我以為仇恨會腐蝕美好的記憶,於是,我不停地寫下與父親共同編織的種種回憶,也不停地在腦海中播放,想藉著愛的感覺驅走冬天的寒冷,也深怕黑色的酸楚吞吃了幸福的往事。